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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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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響,江宴秋才張了張唇,道了聲“節哀”。

豈止是五皇子,就連他都是一臉震驚。

太子……就在不久前,老皇帝的壽宴上,他分明才見過的。

對方剛過而立之年,長相清俊溫文,待人接物都十分有禮,被昭武帝寄予厚望。

不出意外的話,繼任昭武帝是板上釘釘的。

怎麽就突然仙逝了?

五皇子似乎還沈浸在巨大的打擊中,悲痛道:“我正要進宮,兩位仙師若是不介意,便與在下一起吧。”

.沒想到這麽快就坐上回皇宮的轎子,江宴秋心中一言難盡。

他腦中無法抑制地浮現出師玄琴那句漫不經心的話。

“——大宛的龍脈,出了問題。”

……難道說的就是太子突然薨了?

然而人家皇兄現在這幅樣子,他也不好開口多問什麽。

氣氛一時沈默。

五皇子呆呆地看著轎子裏鋪設的紅毯,腦中萬千思緒。

太子……算是他看著長大的。

他生母身份低微,從小被連貴妃抱養,太子出生時,他已經開始記事了。

與他這個爹不疼娘不愛的皇子不同,六弟一出生便受盡寵愛。他是皇後的第一個孩子,又是昭武帝的嫡長子,受到的關註可想而知,當真是含在嘴裏都怕化了。

但五皇子其實並不多討厭這個六弟。

也許是因為對方是自己第一個弟弟,讓他第一次擁有了當兄長的感覺;也許是太子本人的性情隨了皇後,自小便有一顆仁慈之心,從不苛待下人,即使對自己這個向來不受人重視的皇兄,也從不另眼相看。

他生母身份低微,不論是按嫡還是按庶,太子之位都輪不上他。

他真的認真考慮過,覺得將來若是六弟坐上那個位子,他也不會有絲毫不滿,依然會為他開疆擴土、戍邊守城,做他最忠誠的臣子和皇兄。

可世事難料……

五皇子久久看著自己掌心的紋路,馬車裏寂靜無聲,只有車轍沈默地碾過道路。

.“抱歉,聖上有令,已開府的皇子公主們,一律在宮外等待宣旨。”穿著黑色盔甲的近侍面無表情道。

大皇子首先坐不住了,憤怒道:“父皇是在想什麽?他把我們當成什麽人了!六弟不明不白地薨了,就連最後一面也不讓我們見嗎!”

黑甲衛是天子近衛,除了皇帝的命令誰也不聽,哪怕是對面這些金尊玉貴的皇子們。

他面無表情地重覆:“聖上的命令,請諸位殿下耐心在宮外等待。”

大皇子罵了一聲,其餘幾個皇子都忿忿出聲,卻也不可奈何。

江宴秋不禁心道,太子薨了,就連自己親兒子閨女們都不準放進宮,到底是疑心太重,猜忌了一輩子,還是對自己這些好大兒的秉性太了解了呢……

五皇子聞言,怔怔地楞在原地,沒有作聲。

既不像有的兄弟哭天喊地,嚎啕大哭,也不像大皇子那樣,還在跟黑甲衛據理力爭。

他整個人一動不動,就連結實的背脊似乎都佝僂了幾分,心中無比覆雜。

父皇……就這麽不信任他們麽。

就連最心愛的太子薨了,寧願獨自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,也不忘第一時間下令其他兄弟們不許進宮……

他苦笑一聲。

更令他難以接受的是,當聽到六弟薨了的消息後,除了驚訝和悲痛,他的心中,無法抑制地湧現出猶豫和狂喜。

那是不是說明……

他也有機會了。

說對那個位置沒有過一絲一毫的渴望和期待,那是騙人的。哪怕能騙過父皇,也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。

午夜夢回時,他也曾捫心自問,自己征戰馳騁沙場多年,立下赫赫戰功,對大宛可以說是嘔心瀝血、貢獻極多。

又為什麽不能是他。

可父皇的命令和這一通操作,直接給他潑了一盆冷水。

——在他心中,他們這些兒子,從來都只是臣子,而不是家人。

他真正的家人,從來只有皇後所出的太子跟鳳陽。

見五皇子一幅大受打擊的樣子,江宴秋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了,只是拍了拍他的肩:“外面雨大,五殿下,不如回去等,或是找個地方避雨吧。”

即使小太監賣力地撐著傘,五皇子的鬢發也早已被這瓢潑大雨打濕了。跟能用避水訣把自己烤幹的江宴秋他們比起來,的確顯得十分狼狽。

他苦笑道:“對不住兩位仙師了,讓你們跟著白跑一趟。”

“好說。”江宴秋道。

他們一行人正要回馬車,就見一名黑甲衛頂著大雨大步走來,面無表情道:“聖上有令,兩位昆侖仙師可以進宮,請二位隨我來吧。”

.沒想到,二進宮來得這麽快。

小太監默默在前邊帶路,想起五皇子最後的表情,江宴秋還是沒忍住嘆了口氣。

雖說天家無父子,太子弟弟突然仙逝,結果其餘兄弟幾個,老皇帝一個沒準放進宮,可能連最後一面也見不上,想想還是挺殘酷的。

皇宮中一片寂靜。

就在不久前,恢弘氣派的殿宇還張燈結彩、曲水流觴的禦花園熱鬧非凡,宮裏的菱花湛露仿佛怎麽也開不敗。

沒想到這次,深宮已是一片死寂。偶有路過的宮女太監,都是低著頭行色匆匆,面上不敢有絲毫悲痛之外的表情。

很快,江宴秋他們便被帶到了東宮。

皇後早已哭成淚人,面上的妝容俱被淚水糊成一團團,此刻正被宮女扶著,一幅搖搖欲墜的模樣。

鳳陽也在,她眼眶通紅,神色卻還算沈著,這種時候還能冷靜地對江宴秋他們行了一禮:“仙師,皇兄他……”只說了個開頭,她便說不下去了。因為皇後傷心過度,險些暈倒,她連忙上前,與宮女一道把人攙扶住。

而昭武帝……他此刻看起來,比五皇子先前描述得嚴重多了。

壽宴初見時,江宴秋還驚訝過昭武帝保養得當,一點不像六十歲的人,面孔飽含威嚴,眼不昏耳不聾,十分淩厲雄健的模樣。

短短一天過去,對方簡直像是蒼老了二十歲,兩鬢一夜間斑白了,渾濁的眼中似乎也有什麽精芒熄滅了。

他未穿那身氣派十足的威嚴龍袍,只著裏衣半倚在床上,鬢發微亂,臉色也有些灰敗,身旁環繞著一群戰戰兢兢的太醫,正為其診脈調藥。

聽到江宴秋跟郁慈來時的動靜,他也只是半睜開眼,渾濁的眼球倒映著他們的身影,嗓音蒼老沙啞:“……犬子之死竟勞駕二位仙師,叫你們費心了。”

江宴秋:“……陛下節哀,保重龍體。”

昭武帝靜靜地闔上雙眼,過了許久才道:“我大宛周氏……怎會落得如此報應,叫朕白發人送黑發人。橫兒他……自小康健懂事,最有一顆慈悲愛民之心,怎麽會……走在朕的前頭。”

話還未說完,昭武帝便劇烈地咳嗽了起來,驚得太醫們端藥的端藥,擦嘴的擦嘴,昭武帝咳得越來越重,似是恨不得把肺都咳出來,到最後,帕子上甚至沾了血絲。

“父、父皇……”

就在這時,一道弱弱的男聲在殿外響起。

他似乎徘徊已久,無比躊躇,卻又不敢進來。

江宴秋見到來人,不禁微微一楞。

——竟然是周徹。

他依舊一副身形單薄,不勝冷風的模樣,細瘦得仿佛連寬大的皇子服都撐不起來。

“小殿下?”

“……誰叫你來的,給我滾出去。”

江宴秋跟昭武帝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。

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,就見昭武帝平靜地將染血的帕子揉了揉,扔進了痰盂裏。看向二十一皇子周徹,眼球中泛著血絲,暴怒道:“是誰讓你來的?!”

周徹像是被嚇了一大跳,畏畏縮縮、渾身顫抖地就想往江宴秋身後藏,他帶著哭腔道:“我、我聽說太子哥哥病了,想來看看他。”

二十一皇子年齡未到,尚未出府,還住在宮中。

竟是被他不知怎地甩開了身邊的下人,一個人摸來了東宮。

結果正好撞在了昭武帝的槍口上。

他像一只暴怒的雄獅:“滾!朕不想看見你!給朕滾!”

周徹嚇得瑟瑟發抖,整個人快貼在江宴秋身上,甚至都能感受到他單薄的身軀在微微顫抖:“父皇,我在您心裏,就這麽低賤嗎?就連看看太子哥哥,都不行嗎?我、我就這麽比不上六哥嗎?”

昭武帝沈默片刻。

然後猛地把一只青花瓷瓶朝他摔了過來。

——啪。

沒砸到人的名貴瓷器,在地上碎裂成了無數瓣。

他狂怒道:“沒錯!你連他一根手指都比不上!”

“……你怎麽不替他去死!”

吼完這句話,昭武帝又是劇烈地咳嗽了起來,這回比剛剛嚴重多了,他狠狠咬牙皺眉,似乎頭痛欲裂,手腳也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。

周徹像是嚇壞了,哭叫著想朝他的父皇跑去,結果被黑甲衛無情攔下。

還是鳳陽好不容易安撫完皇後,站出來道:“二十一弟,父皇因為皇兄憂思過度,一時心急,你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
明明她也眼眶通紅,內心承受著巨大的悲痛,此時卻不得不站出來處理大局。

周徹似乎很傷心的樣子,朝皇姐搖搖頭,輕聲道:“沒關系的。我其實一直都知道……父皇他看不上我。”

他喃喃道:“要是我沒有出生過,就好了。”

鳳陽:“……別這麽想,我先喊叫下人帶你回寢宮休息。”

周徹失魂落魄地被小太監帶走後,鳳陽才有心力朝江宴秋苦笑了一聲:“仙師見笑了。”

長兄意外去世,母後暈倒,父皇也病倒了,安撫完異母所出的皇帝的情緒,還要客氣地招呼昆侖的仙師。

能做到鳳陽公主這份氣度的,也是世間罕有了。

她凝神看著江宴秋,似乎有十分猶豫的模樣。權衡了許久,她才捏緊拳頭,下定決心道:“江仙師,鳳陽有個不情之請。”

“我想讓您幫忙看看,皇兄的屍首……到底出了怎樣的意外。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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